王石2003年访谈:谈下海及第一桶金

来源:新闻网 2021-05-11

  2003年,王石以业余登山队员身份登上珠穆朗玛峰时,《南方日报》曾对他进行过专访。采访中,当被问及他经商是否与其家庭背景有关时,王石表示,“没有任何关系,纯粹我个人的事。我的父母都曾当过军官,后转业到地方铁路担任领导职务。我曾有意查询家谱上溯30代没有发现我家祖宗有理财‘优良传统’。”王石还表示,“一直到今天都是靠拿工资干活,年薪60万元,这在上市公司都是公开的。目前万科有14亿股,每股6块多,我个人只有27万股,我还有200多万元存款,100多万元的房子,在深圳算起来也就是个中产阶层。我不是一个富翁。”

        以下为2003年《南方日报》专访王石内容摘选:

记者:登峰归来后至今,包括您在内的登顶队员似乎都参加了相当隆重的各种庆祝仪式,您有何感想?

王石:不适应!

记者:怎么说?

王石:5年来我登顶10座世界高峰,每次走进大雪山,少则半月,多则两月有余,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多的喝彩、鲜花和掌声。之所以受到如此礼遇,可能一是今年登的是世界第一峰;二是因为中央电视台强力转播;三是恰遇“非典”时期,老百姓坐家中看电视者增多,并把登山与战胜“非典”联想到一起,有共鸣之处。但我也担心(笑),以后要是没有这些鲜花、掌声、喝彩了,我又会否出现另一种“不适应”。

登山不是对大自然的征服,而是对人类自我的挑战

记者:这次珠峰登顶归来,我听到一种指责的声音说:这是人类对大自然的又一次“集体强奸”,您知道吗?

王石: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,而且是一种极端的说法,有点耸人听闻。当然,任何体育运动都有负面效果,登山也不例外。

记者:这种说法的背景是,目前尚未完全控制的“非典”疫情就是源于人类对野生动物或大自然的过度侵害,导致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……

王石:今年是人类登上珠穆朗玛峰50周年,登山者已经树立了很强的环保意识,尽量不给大自然带来破坏和污染。中国登山队协会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,一向有对大自然保护的优良传统。深圳曾组织一次登山攀岩活动,要打岩石钉,请示时,中国登山协会主席李致欣告诫说:如果岩上有树,最好打树套,不要打岩石钉,以免破坏岩石体。登山运动员对大自然保护最为在乎。这次登珠峰过程中,8300米以下的垃圾,甚至一块糖纸,我们都收集起来,然后用牦牛送到大本营,再用车运出山外。我们日常所见的爬山过后漫山遍野都是垃圾的景况,在登山运动来说是不可能的。但是8300米以上山峰上的登山者遗骸、废氧气瓶,很难运下山来。

记者:那您登上珠峰之顶后的最大自我满足,是不是“征服了自然”?

王石:我从来没有说自己登山是征服自然。长沙岳麓山有一块刻有“登高生悲”的石碑。一般人们都说“登高望远”、“一览众山小”,豪情满怀。实际则是登到山顶后,人觉得自己是很渺小的。登山者往往是因为不满现状,通过登山寻求某种心灵上的解脱。登珠峰与三峡拦坝不同,登山是亲近大自然,三峡拦坝是与大自然斗。

我喜爱登山,就是因为没有年龄限制

记者:您什么时候对登山起了兴趣?

王石: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登山,小时候父亲带着我到城市郊区登山,中学也没有停止登山,当兵、上大学,后来到深圳都一直在登山,但大都是3000米以下的小山。

记者:您个人为什么对登山情有独钟?

王石:没有什么原因。40岁前我一直还踢足球,40岁以后就不踢了,因为年龄上的原因,我不再适合竞技性的体育活动。

记者:登山和踢足球的区别在哪里?

王石:足球之类的竞技运动是与别人竞争,登山是与自己竞争,是挑战自我。至今,登珠峰年龄最大的登山队员是70岁。年龄不是登山的最大障碍。

我不是工头!

记者:有议论说,登山是极其危险的极限运动,作为万科董事长,您登山是对股东和股民不负责任,您如何看待这种说法?

王石(激愤地):我不是工头!董事长的作用主要在三个方面:决策、监督和培养人才。万科并非离不开我王石,如果我一离开万科,万科就出现问题,那是不正常的。

记者:但是作为万科董事长,您的一举一动都与万科的发展紧密相关……

王石:登山纯属我的私人爱好。上市公司高层出事,肯定要影响公司经济效果。但是,许多国外的大企业家并没有因此放弃私人爱好。我要登珠峰的消息,在动身之前很久就已经公开,登山当然有风险,但是股东们可根据对我个人的信赖度,选择是否抛售手中的万科股票,这是高度透明的。股东有自己的选择权。

记者:您的反应好像很激烈……

王石:我1983年下海经商,1984年组建万科,1999年辞去公司总经理职务,一直尽职尽责,无怨无悔。1995年我国大陆上市的331家公司中,房地产企业29家,至今具有配股资格的只有3家,其中就有万科。

我出钱,你去到珠峰顶上做秀,如何?

记者: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声音,说王石登珠峰是个人做秀或商业炒作,您如何理解?

王石:登珠峰,能否登顶,谁也不能十拿九稳。截至目前为止,中国13亿人口中只有12人登顶珠峰。这次登顶5人。平均1亿人中登顶珠峰只有1人。登顶珠峰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,现在在有些人看来,登顶珠峰是一件错误的举动。要我说,如果做秀做到珠穆朗玛峰山顶上去,这个“秀”是很了不起的,值得鼓励;换句话说,我出钱,你做秀,如何?

记者:关于商业炒作……

王石: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跑到珠峰顶上去为自己的企业做广告,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想像。如果我的成功登顶为万科起到了广告的效果,也没有什么不好!有些人就是想通过指责名人来抬高自己。

下海到深圳后,我一直是有争议的人物

记者:您的第一桶金是怎么赚来的?

王石:我1983年赤手空拳到了深圳,当时的深圳简直就像一个大工地,到处开发,到处尘土飞扬。当时深圳赚钱主要靠比内地优惠的国家政策。那时,深圳两种进口商品很赚钱:一是日本味精,要是拿到进口1吨味精的政府批文,肯定有的赚;二是台湾的折叠伞,在大陆很畅销,进多少能够卖多少。但我通过做市场调查,觉得这两样都不能再做。

我调查后发现,当时的深圳有两大饲料厂,每厂都年产20万吨以上的饲料,其原料主要是玉米,但玉米主要从香港进口,而其中除了从美国、泰国、阿根廷等外国进口外,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北方的大连、天津、青岛出口转内销的。为何国内的玉米不直接销到深圳而是转道香港再回来,调查了解到,主要是解决不了从北到深的运输工具问题。我当即找到广东省海运局,了解能否组织货船从大连往深圳运玉米,当时广东省海运局正在研究开辟北方航线,苦于没有货源,当然求之不得。我随即到大连,当地正发愁香港货物运输能力不足,玉米堆在家里。就这样,我当上了中间商,还卖起饲料。当年的4月到12月,我赚了300多万元。这就是我下海挖的第一桶金,干干净净。后来,我遇到刘永好,我开玩笑对他说:“如果当时我不转行,‘饲料大王’的名分怕就是我的啦!”

到1984年,资金积累起来后,我就组建了公司,后改称“万科”,一直发展至今,尽管路上有磕磕绊绊,但还算基本顺畅。

记者:您最初下海到深圳适应吗?

王石:那个年代的下海者,大都是政治上的失意者。我作为年方30出头的大学生,放着省外经贸委这样的好工作不好好去干,等待官运亨通,而是下海经商,在当时就引起很多人的费解。一般人判断:一个人生在世上,不是为名就是为利,但王石这小子看起来都不像:穿一条牛仔裤,风里来雨里去,骑一辆破自行车。于是人们都得出一条结论:王石这是在装,这是不显山不露水,外边肯定存了不少钱。这些议论让我很不舒服。就我个人而言,当时我从广州的省政府机关到深圳下海,不图名也不图利,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。

记者:您这样的个性,能融入深圳的经济圈吗?

王石:当时我的公司经营得很好,留着很多人才,但员工工资并不算高。一次,一位老板请我吃饭,向我请教企业如何留住年轻人。我给他讲了万科的干部政策、工资系统。对方显得老大不满意,说我王石老是唱高调,背后肯定藏有什么秘诀。因此以后碰见类似的请客吃饭,我一概回绝。

记者:有没有遇到过挫折?

王石:深圳当时就是中国改革的前哨,作为有争议的改革人物,肯定会受到非议,我后来也就不再理会流言蜚语。1985年的一天,深圳市纪委的两个处长找我谈话,见面的称呼是“王石同志”,说是纪委接到不止一封检举信,要找我进行核实;并说之所以叫我“同志”,还是把我当成自己人的,只要承认问题,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。检举信说我在香港有不止一处房产,还有一笔存款。我说这是绝对没有的事,如果别人有举报,你们不妨告诉我内容。后来两个处长透露举报,说我在香港有两处房产、30万港元存款。我一听就很动气,当即告诉他们两个:谁写的检举信我不知道,我也没有这回事,但如果属实,应该在“30”后面加两个“0”,30万有点看不起我,3000万元才与我的身份相称。两个处长从未听过如此“狂言”,仓皇而去。在当时,正经干事的反而遭受非议,被视为不正常,是十分荒诞的。这可以说是我经商过程遭受的最大的挫折。

万科没有“家族”企业、“裙带关系”的痕迹

记者:您经商是否与您的家庭背景有关?

王石:没有任何关系,纯粹我个人的事。我的父母都曾当过军官,后转业到地方铁路担任领导职务。我曾有意查询家谱上溯30代没有发现我家祖宗有理财“优良传统”。我觉得财富够花就足矣,太多我有点把握不了。而且人突然暴富后,显得有些不知所措,生活单调,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起见还要请保镖。万科1988年股份制改造时,尽管万科前身没有让上级公司投资一分钱,也没有让其做任何银行担保,全都是由我白手起家搞起来的,但资产评估为1300万元,按四六开,其中60%股份属政府,40%为职工股份,因为我没有取一分钱,其他职工也就没有分拆,而是作为企业发展基金。我一直到今天都是靠拿工资干活,年薪60万元,这在上市公司都是公开的。目前万科有14亿股,每股6块多,我个人只有27万股,我还有200多万元存款,100多万元的房子,在深圳算起来也就是个中产阶层。我不是一个富翁。

记者:万科是否带有中国家族企业的通病?

王石:万科没有我的一个亲戚、战友、同学,是一个现代企业,绝对不是家族企业。1989年,因为某种原因我离开过万科一阵子,我的母亲把我的一个表妹安排到万科,回来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掉我的表妹。我母亲老大不满:你公司不是要人才吗,你表妹也是人才呀!我就劝她,表妹毕业于吉林大学国际金融系,只要是人才在深圳就不怕找不到工作。

很难把个人的成功归结到哪一点

记者:您好像说过,司汤达的《红与黑》里主人公于连的经历,对您今天的成功影响很大?

王石:司汤达、狄更斯、雨果、梅里美、巴尔扎克等西方作家的作品对我的人生观都影响很大,我们小的时候只能读到这些书,其中给我最深启迪的就是他们作品中张扬的“人本主义”精神,包括机会均等、个人隐私权、选择权等,贯彻在我的公司中,就是对人才的尊重。

记者:您是当兵后读的大学?

王石:我当了5年的兵,开了18万公里的车,部队经历磨砺了我的团队精神、组织纪律观念和吃苦耐劳,对我后来的创业、办企业受益无穷。但在部队当兵的最后时期,我十分厌倦部队生活,急于想离开部队,但现在时间越长越怀念部队。

记者:您的大学时代是如何度过的?

王石:我的大学专业是给水排水专业,我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。整个大学我读了两门课,一是英语,这对我后来了解国外经济信息很有收益;二是政治经济学,这对我后来经商直接有用。就这样,非常认真刻苦地读了三年书。

这些经历都或多或少影响了我后来的人生取向,但人是很复杂的,很难把个人的成功归结到哪一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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